天门农村假药作坊治理问题调查

2007/9/28 9:06:49作者：记者 刘飞超 实习生 李尧元　摘自：长江商报　编辑：金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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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9月10日，汉川市工商部门查获了一车价值几百万元、准备从天门运往武汉的假药。有关部门调查证实，这些假药都产自天门农村的假药作坊。
　　相关部门证实，假药作坊存在于天门农村已有多年，“今年都集中打击几次了，但还是没有多大效果”。天门市干驿镇，地处天门、汉川两市交界地带，是假药作坊的重灾区。
　　从江湖游医到卖假药，最终发展到制造假药，经过了多年演变。假药的暴利让众多人趋之若鹜，大量卖假者又为制假者提供了销售渠道，并由此形成一个完整的利益链。
　　更发人深思的是，有关主管部门打击乏力、当地村民近乎冷漠的默契、基层组织的缺位，也是致使假药作坊屡禁不止的重要原因。
　　9月20日上午，一辆白色警用客车，押解着四名犯罪嫌疑人缓缓驶入天门市干驿镇的一所小学。
　　这里正在召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公捕大会，天门警方在此宣布对这四名涉嫌制造假药的犯罪嫌疑人公开逮捕。
　　尽管公捕大会这种形式引发的非议颇多，天门警方仍果断采取了这种形式。“就是杀鸡吓猴，让当地的假药制售者引以为戒。”一位参会官员说。
　　天门市对干驿镇农村假药作坊的清查行动，源于9月10日汉川市工商局在其境内查获的一车假药，那批假药全部来自天门市干驿镇、马湾镇，“可卖几百万元”。天门农村的假药作坊问题，再度引起外界关注。
　　汉川工商截获“天门假药”
　　【汉川市工商局执法人员根据群众举报，查获一辆发自天门的厢式货车，车内装着34箱、28个品种的药品，都是天门市马湾镇、干驿镇的一些小作坊所产。】
　　9月10日凌晨3时许，汉川市工商局执法人员根据群众举报，对该市城区山后二路覆龙停车场内的一辆厢式货车进行检查。 
　　打开车厢，执法人员惊奇地发现，该车内装着34箱药品，包括华佗风痛宝胶囊、金刚丸、舒筋定痛胶囊等28个品种。司机不能提供运送该批药品的任何合法手续，只是称这批药从天门市起运，运抵武汉后，将从武汉中转至北京、广东、辽宁鞍山、广东潮州、青海格尔木、黑龙江等地。
　　经查，随药品包装运送的药品审批表、药品生产厂家的经营执照，以及所盖公章等都是假的。司机承认，车内都是假冒伪劣药品，系天门市马湾镇、干驿镇的一些小作坊所产。 
　　据了解，近年来，天门市曾多次对藏匿于境内农村的假药作坊进行查处，但一直未能“斩草除根”。汉川工商部门查获假药后，天门市药监局联合该市公安部门对干驿镇、马湾镇进行了拉网式排查。内部人士透露，公安部门一举查抄了干驿镇三家假药作坊，抓获制假犯罪嫌疑人6人，案件还牵扯出另外十余名在逃犯罪嫌疑人，目前还在抓捕当中。
　　因为在此次排查过程中，马湾镇并没有假药作坊被“人赃并获”，因此，天门市药监局认为，目前还不能认定马湾镇也存在假药作坊集中地。
　　假药作坊地处“三不管地带” 
　　【干驿镇地处天门与汉川两市的交界地带，约有6万余人。由该镇到达汉川只要十几分钟，而这里距天门市区却有几十公里。管理上鞭长莫及，致使该镇造假泛滥。】
　　干驿镇是个典型的以农业为主的乡镇，记者到来时，正是水稻和棉花收获的季节。没有人能料到，在这个与中国大多数农村相似的地方，却藏着相当数量的假药制造窝点。
　　鲍夹村是干驿镇的一个行政村，与汉川市二河镇相邻。中午时分，村里的妇女都在屋前空地上翻晒棉花。这里因地理位置特殊，曾出现一家人既属天门亦属汉川的现象，被当地人称作“三不管”地带。“一年难得看到警察到村里来一回。”一位村民说。
　　今年5月，干驿镇派出所和天门市药监局在接到群众举报后，在鲍夹村一个不起眼的民房里查抄了一个假药制造窝点。村民说，一直有人传言村里有人造假药，但很少有人知道是哪家在造。
　　在鲍夹村邻近的周口村，有关部门也查抄了一家假药窝点。记者通过知情人士找到这个位于该村一组的制假窝点，这是一栋普通的民房，一栋两层的楼房因为时间久远略显陈旧。被查后，房子的大门已紧锁。透过门缝望去，房子空荡荡的，制造假药的机器以及材料已被公安部门没收。
　　藏身农村长年生产
　　【即便造假药的作坊就在身边，但很多村民都不知情，更多的只是听说。一名已被批捕的制假者说，他们的行动很隐秘，一般人不可能察觉。】
　　农村人晚上睡得早，制假者就将出货时间选在夜深人静之时。他们先派一个人探路，让人在出货的路上烧纸钱，以此来侦查是不是有人。确定无人后，再将货物从作坊运到村外，然后通过武汉的货运市场发往全国各地。
　　今年5月，天门警方查抄了鲍夹村的一个假药窝点，当场缴获近百种假药，涉及十余省市、数十个厂家。该假药窝点包装的药品，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，警方甚至在现场发现大量假证书。
　　村民介绍，这个窝点存在了将近一年，能听到机器的声音，但没太在意，不知道他们在生产什么。
　　干驿镇的假药作坊究竟从何时开始？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。记者探访数日，得到的相对准确时间是在2000年前后，至今已存在7年之久。
　　而天门市药监局人士则认为，他们首次查获干驿镇农村假药作坊是在2006年，假药作坊在天门的存在时间只有两年左右，事态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严重。“我们只能根据掌握的确切证据来说明问题”，天门市药监局副局长丁生榜说。
　　前不久，天门市共查抄了3个制假窝点。但干驿镇当地一些知情人认为，当地的假药窝点远远不止这个数字。
　　然而，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，就是知情人的沉默。前不久，天门市药监局排查干驿镇周口村，还有几家假药作坊未被发现，但知情人面对执法人员时都选择了沉默。
　　从卖假到制假
　　【药物制假窝点存在于天门市干驿镇的农村，与其历史原因有关。】
　　干驿镇假药的发展，是从数十年前的江湖游医演变而来。
　　据介绍，早在解放前，干驿镇就有很多人走街串巷给人医治牙齿。后来，这些江湖游医及其后人转行卖药。再后来，看到卖假药比较赚钱，他们又转而卖起假药。掌握了“制假工艺”后，他们迅速转行，一头扎进当地农村，走上了整个假药链条的上层。
　　谁是干驿镇制造假药的“鼻祖”，没有人能说清楚。但真正制造假药，就是近几年的事。只是，它蔓延得太快。
　　一个茶几大小的包装机器，加上自家几个人，就是一个假药作坊。这些作坊一般生产治疗不孕不育、性病及其他心血管类疾病的药物。“看中的是这些药物售价高，病在短期内又难治愈，为大量销售赢得时间。”
　　“干驿镇做的假药，就是将从外地买进的散装药物，进行包装。”一位知情人透露，这些散装药物大多来自陕西等西部地区。他们有各个药物品牌的包装，哪种药好卖，他们就生产该品牌的药，且生产的都是不良反应较弱的胶囊。
　　据称，这些药也并非完全没有疗效，在初期还是有一定效果，只是这些药以次充好，治疗效果不是很明显。
　　也因此，目前尚未发现干驿农村假药害人事件，假药作坊也未被充分暴露。
　　天门市药监局相关人士说，虽然未发生假药害人事件，但安全隐患一直存在，这是法律意义上的假药。虽然药物为正规厂家生产，但经过再次包装之后，没有获得相关部门的批文，“也是不合法的”。
　　暴利牵起的利益链
　　【从江湖游医到卖假药，最终发展到制造假药，经过了多年演变。假药的暴利让众多人趋之若鹜，大量卖假者又为制假者提供了销售渠道，并由此形成一个完整的利益链。】
　　暴利，是制假者敢于铤而走险的原因。
　　据介绍，干驿镇一般的假药家庭作坊，都是几个家庭成员作为核心，甚至在一个村里发展成家族式“企业”。
　　“早些年开始做假药的人，现在都发财了。”知情人士说，能够接触到造假者的，只有造假者的亲信，而这部分人在整个行当中只占很少一部分，更多的卖假药者只能通过第二道或第三道中间人去拿货。而这些假药，一般销往东北、西部、南部等偏远地方。
　　一位曾在云南卖过假药的当地年轻人说，当年他在云南时，每月只需花几百元钱就可以在药店租用一个柜台，然后从天门的有关人士手中拿假药进行销售。一般进价在10块钱左右的药物，在当地能卖到100多块钱，“是真正的暴利”。
　　这位年轻人说，需要什么货，只需给自己的上线打个电话，就能在短时间内通过货运发到指定地点。但“我进入这个行当的时间太迟，在当地做同样生意的老乡太多，随时都能碰到，竞争很激烈”。
　　打击乏力与基层组织缺位
　　【主管部门打击乏力以及当地村民近乎冷漠的默契，让假药作坊屡禁不止。同时，假药作坊多年灭而不绝，还暴露出农村基层组织的缺位。】
　　此次假药事件，让上任才一年的天门市药监局局长沈庆林备感压力。
　　虽然上任伊始，沈庆林便将该局稽查分局领导的手机号公布在一个公示牌上，张贴在多个乡镇接受各界举报，但仍未能阻止事态的蔓延。“整个药监局就十几个人，对于分布在农村的假药作坊，管理起来的确有难度。”沈庆林说。
　　据了解，与其他政府部门一直延伸到乡镇不同，药监局目前只在县市一级才有。对于地理位置偏远的干驿镇，在管理上存在一定难度。天门市有关负责人也表示，其实，假药作坊在部分农村地区的泛滥，也与部分农村基层组织的责任缺失有着一定的关系。同时，假药作坊能长期存在，还与当地农村特殊的人际关系有关。
　　记者在当地采访时，遭遇了无数狐疑的眼神和“不清楚”。在干驿镇周口村，记者想找刚被查抄的假药作坊，但很多人不愿透露任何情况。一位60多岁的老人接过记者几根香烟后，只是承认当地的确有这样的情况，但“是哪一家人，我绝对不会告诉你”。
　　和记者道别时，老人说：“都是乡里相亲，抬头不见低头见。人家做假药也没有害到我，我肯定不可能告诉你的。”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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